堤喀

混乱杂食人,主混jo圈,常年人间蒸发

【蜜瓜冰】Campo di ghiaccio di Salerno

(7700字注意)(加丘梅洛尼童年捏造注意)(意识流)(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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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丘讨厌湿热的气候。

  那闷热潮湿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茶水里的方糖快,令他厌烦不堪。

  每年夏天的据点又偏偏像是从沸腾汤锅中喷出的蒸汽般燥热,昏暗狭小的建筑物挤下九个人,这使得闷热的空气混浊不堪。他只能一口又一口喝着凉水,不耐烦地盯着陈旧天花板上悬着的灯,发出烦闷的叹气。

  梅洛尼佝偻着身子紧盯电脑屏幕,电子屏幕射出的光算是他对身体光照需求的满足,消瘦的手指敲击键盘,发出机械呆板的噪声。桌子上放着的水杯里已经溺死了好几只飞虫,梅洛尼根本没动过它:他一言不发地找地图和资料快五个小时了。他敲打键盘的神情就像为了微薄薪水死命工作的普通工薪族,加丘不止一次地想过。再这样让他连夜工作,这台旧电脑就会报废,到时候他就只能用娃娃脸来工作了。

  昏暗的冷光照在加丘的蓝发上,几乎要冻在上面,他镜片上的反光也挡不住作息突然打乱的疲惫感。他快被单调细微的声响和让榆树和冬青疯长的气候逼疯了。炙烤皮肤的烈日总让他想起在记忆中永远在后院濒死的家人和他们身边蔫败的盆栽。他亲人被抢劫犯杀害时他不过十二。杉木栅栏后几乎和据点一样狭小的家弥漫腥气,那比他父亲所嗜的劣质金酒更加刺鼻。

  那不只是混杂灰尘味和半生肉排味的血腥气了,那是死亡本身的气味,让他不宁。

  年幼时的加丘也不曾想到他将不得不熟悉这种气味和不安感,并赖以为生。

  加丘对着积灰的灯罩出了神,直到梅洛尼重重合上一大本资料。梅洛尼的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更不健康了。惨白的面色让他看上去病弱且标致。加丘不用看那个挂在市区地图边上的钟都猜到有多晚了,这不赖他性急,暗杀组很多文书工作都是梅洛尼和队长做的,而加丘和其他大多数人一般只是负责动手。秉性的天差地别,不同的替身类型,不同的任务,自然也会产生不同的作息和行事风格。梅洛尼静静地翻找着几页目标地址,然后缓缓起身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再把它搁在一边用原子笔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加丘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泡了咖啡只是让它自己凉掉,等他坐麻了腿起身活动时又顺手把它倒在洗碗池里。反正他不喝,加丘想着,便拿走杯子灌了几口。

  “啊。”梅洛尼抬起头,声音沙哑,语气里带着一点疑惑。“啊什么?你泡了又不喝的。你还要找多久?”梅洛尼只是把垂在左眼前的发丝理到后面,“大概十五分钟。加丘,你其实没必要喝它的,那是我买的双倍浓缩。”加丘听到他平静的答复后脖颈和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了。

  “你是不是不需要睡眠?简直是蝙蝠一样的作息啊你!别笑了!”梅洛尼标志性的低笑让他的怒气再一次上涌,白色相簿的低温使得咖啡表面停止冒出热气,转而发出细微的液体冻结的声响,逼人的刺骨寒气让梅洛尼不由自主缩了缩裸露在外的右臂。

  他的这个新搭档一直是这样的坏脾气,贝西说他整个人就像上了膛的来福枪,但梅洛尼有信心可以和他处好:他享受在危险的生死边缘徘徊不定的滋味,就像追求刺激的人疯了般在悬崖边跳方探戈舞一样。“好好,你先把替身收起来,动作别那么大,咖啡把资料打湿了还要返工。耐心点,马上就做完了。”解冻的水珠随着加丘把杯子重重砸在桌面从杯壁落下来,文件边上的桌面印上了一圈水痕,梅洛尼只是无奈地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咬牙切齿的加丘,继续写着信息。

  说实话,梅洛尼有些搞不懂加丘,而对方也会对他产生困惑,他们的性情毫无疑问是背道而驰的:一个阴湿的变态和一个暴躁的偏执狂看起来怎么都不会相处得很好。他甚至开不得加丘听不懂的玩笑,梅洛尼曾打趣过加丘发起怒来就像是燃烧的冰原,结果被他狂怒地骂了一顿:因为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冰原会燃烧。

  他的确太像会将人烧灼而死的冰雪了。梅洛尼曾以为加丘的替身会是气势凶猛的雷电或直接破坏人体的刀刃,结果却是极低的气温和伴随而来的冰霜。无时无刻不在暴怒的人的精神体现却是使一切冻结安眠的冰……那些高深莫测的占卜师也会猜不透他。

  面前的人还在自顾自地玩着替身,把那杯落进了小虫的水冰冻,又解冻,最后直接把整个玻璃杯冻结在了桌子上看它慢慢地化掉。瞎子都可以看出来他的耐心正在极速消失。

  “好了,我全搞定了。加丘,记得明天把这本的第五页给普罗修特看一下,那本粘了绿索引签的叫队长给上面新找的线人。”梅洛尼困倦地捏着眉心,“我去睡了。帮我收一下桌子吧,好乱。”说完他就打着哈欠上了楼,把加丘留在满满一桌乱七八糟的地图资料和照片边,加丘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已经捏到青白,牙齿咬得嘎嘎响。

  “天杀的……”

  早上五点梅洛尼就已经醒了。他的作息一直紊乱得像失眠症患者,有时还要靠褪黑素来保障睡眠。他的脑子现在只是用作胡思乱想。

  能和加丘搞好关系吧……只要他的容忍度再高点。他生起气来就像是狞猫。要不要在娃娃脸的早教图片里加上?……不对,狞猫可没有他那么凶,但真的太像了……梅洛尼半裸着躺在床上向右蜷缩,身上没有盖东西,这个姿势让像是母体腹中的胎儿。病态的胎儿,苍白的胎儿,安静的胎儿……

  该死的胎儿。

  靠。他仿佛又听到了来自生母的咒骂。那个在红灯区做廉价娼妓的母亲不止一次在酒后的发泄中向他嘶吼这句话,她的脸在昏暗的暖灯和粗糙的浓妆下扭曲,就像抽象画作中的野兽。画中的野兽会撕扯着他的头发往挂了小彩灯的床架和墙上冲撞,揪下来的几绺头发上总会带着斑斑血迹——后来他把那头金发染成了极不自然的淡紫色。

  梅洛尼又缓缓地变换了一个姿势,再从床上坐起。他抓起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好,从毫无光亮的房间里走出来。霍尔马吉欧和普罗修特出任务还没回来,其他人也都还在休息,整个据点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习惯喧嚣吵闹的梅洛尼心慌。

  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和加丘出任务了,得和他磨合好关系啊……但他实在像街边随处可见对社会感到绝望的愤世嫉俗的年轻人,连难以平息的怒气都一样。这很让梅洛尼头疼。

  客观上来讲,加丘平静下来时面庞就像经过细致雕刻的古希腊石膏像一样耐看,猛兽般不怒自威,他的眼睛如果不愤恨地瞪着人的话很好看。他在第一次看见加丘时他面无表情,以至于产生了“这个人一定很冷静”的错觉。但他偏要和霍尔马吉欧养的蓝猫一样呲牙咧嘴大声叫嚷,恨不得把不合他心意的东西都弄死。那表情可太像猫了。可那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一个他不理解的词语,一个语法错误,还是单词发音和奇怪的饮食习惯都是微不足道的啊。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让加丘平静下来了……或许。

  “吱嘎。”

  加丘把房间的门打开,驼着背走了出来。红框眼镜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蓬乱的头发和眼下的乌青让梅洛尼明白了那杯浓咖啡和自己让他多烦躁。加丘径直下了楼,瘫坐在了梅洛尼对面的沙发上。

  “啊,加丘你醒啦?正好看下这张照片离这里大概多远,谢谢啦——”梅洛尼笑了下,试着带一点礼貌,把一张照片塞到加丘手里。

  “什么玩意……一条吵闹的街道?”

  出乎意料,梅洛尼想。他没有对我吼自己看去,这是个好开端。“的确,是这次目标今天会去的地方,我们就在西索斯街等着。”加丘只是象征性地答应了一声,安静地盯着这张照片上的某处出神。

  那表情会迷住姑娘们了,梅洛尼暗想。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家店的名字……”

  梅洛尼走了几步凑了上去,头发几乎贴着加丘的侧脸。照片上有很多普通的杂货铺,没什么好看的。而加丘似乎在看着一家不太宽阔的花店想着什么,他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店员上,只是看着简洁的招牌,上面标着蓝色的“萨莱诺花圃”字样。他以前就住在萨莱诺,梅洛尼想起来了。

  见梅洛尼靠那么近还盯着自己,加丘有些局促和烦躁,便开口解释,“只是因为我以前就……”“你就是萨莱诺人。”

  加丘有些惊异。他把头抬起来,眼睛透过镜片望着梅洛尼,对梅洛尼来说这是一个崭新的表情,不枉他去找队长打探了加丘的好恶。队长说他只会把过往的烂事窝在心里,毫无疑问他还在家乡时血亲被杀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梅洛尼,你只需要小心点开口,讲点礼貌,不揭他的伤疤,他就不至于把你冻在你的衣柜里。他很敏感。”里苏特只是这样说,毫不掩饰地说出加丘的危险和火爆脾气。可越是警告,梅洛尼就越想试探加丘,看他发火就像是变相宣泄对加丘的好奇。梅洛尼一向这样任性,即使自己可能会半死,但这也比以前对母亲唯命是从的日子快乐得多。

  “我还知道你是怎么遇上我们的leader的,而且你的体术很好,最烦压榨我们的那个没露过面的狗老板……”梅洛尼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笑着对一脸茫然的加丘眯了下眼睛。

  老天。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多像个女人吗?加丘看愣了一下,那张漂亮苍白的脸使没怎么接触过女孩的加丘有点心慌,随即又马上换了副不耐烦的嫌弃表情,“那我还知道里苏特有个侄子!少得意了混蛋!这里不远,是在杨树街附近,半小时路程!”梅洛尼看着不善掩饰心情的加丘不由又暗笑了一下。他也不那么浑身是刺啊,早发现多好。

  加丘浮躁地看着手腕上的表,鞋跟重重地点着地。已经下午四点了,目标还没出现。梅洛尼倒是很悠闲,装作是在等待女友赴约的普通小伙子在花店买了束白玫瑰,在咖啡店要了块提拉米苏等着,为了掩人耳目还把脸上的奇怪装饰和裸露大片腰肢和右臂的暴露衣服换掉,穿上了衬衣和咖色西裤,没那么花哨惹眼了:但他还是把前胸的一大片皮肤露了出来。加丘作为下手的那个坐在离咖啡店不远的长椅上忍受小孩发出的噪声和烈阳的折磨,烦躁如饥饿的动物在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

  目标的卷棕发脑袋莫名其妙出现在梅洛尼附近的一处巷子旁,鬼知道他为什么在那里冒头。“在我右边路灯旁巷子里,加……”“看到了!”心浮气躁的杀手终于抓住这个合情合理的宣泄口,慢慢走过去,梅洛尼看到他的棕色短外套在不算密集的人流中弯绕穿梭,像条染上大地颜色的曼巴蛇潜伏着,即将把那蠢雉鸡置于死地。从通讯器传出的声音表明那个蠢人还在和那不正经的姑娘谈价钱。

  “哈,这下好了。你和队长不会介意我多宰一个吧?”轻如耳语的话中掩饰不住带玩笑意味的气恼,梅洛尼听得一清二楚。“好吧,不要太过火就行了,”梅洛尼想了想在这里踩点时见到过的女人们,“是个染红头发还化了弯眉的女人吧?她好像马上要找附近的靠山们来打他了。动手吧。”

  这条巷子有很多拐角,四通八达,最后通往当地的闹市区,他们能绕远路回去,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失踪妓女和她的客人。通过通讯器,梅洛尼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女人的惊惶呼叫与男人的痛苦叫喊,然后高跟鞋咚咚作响,在倒地声后是极其细微的呻吟声。“好了,快点过来,就从你说的右拐能走到的全是垃圾的路回去。”对面传来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冬季的湖水。

  梅洛尼装作闲逛的样子走了进去。加丘站在狭窄的墙间,勾着头看向他。脚边的目标死鸭子般躺在地上,暗红的血液像都铎时期灌入菜肴的红色酒液般慢慢流出。不远处的女人瘫在墙角,似乎刚断气。梅洛尼看了看女人糊上了动脉血的浓妆和缠上发丝的狭长切口,就像被咬开脖子的狐狸,加丘就是置她于死地的猎手。他们把尸体拖到了一堆建筑废材里后便打算离开,加丘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胡乱把沾上大片血迹的外套塞到自己背的旅行包里,梅洛尼从裤子口袋里拿了几张面巾纸递给他,示意他擦一下脸,结果加丘二话不说全用来草草擦了手和头发。他把眼镜摘了下来,眯着眼用眼镜布擦拭镜片。

  “……我是想让你擦擦脸的。”梅洛尼又摸了一张纸塞到了加丘手里。“额……知道了啊。还有一段时间才出得去,这么着急干嘛?又没人……”加丘只是嘟囔着把血迹擦干,脚尖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和丢掉的纸团,把眼镜架在脸上看了看梅洛尼。梅洛尼看上去不太在意,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依稀可以听出是《Lovely ladies》,左手里还握着那把买的白玫瑰。

  他总爱研究那些两性相关的东西,听的也是这种不正经的玩意。加丘有点头痛。

  “Lovely ladies…… 啊加丘你知道有本书叫做《欲经》吗?这种行业的历史其实很长的,你……”并不标准的音调和露骨的问题让加丘恼怒地把单词慢慢地从唇齿间挤出来,显然暴躁的年轻男孩不想和一个无边际的女人脸变态谈论这些。“闭嘴。为什么你只关注那些黄色废料?”

  “噢噢,抱歉。是我太开放,我是在红灯区长大的啦,从小就习惯。明天下午请你吃卡普瑞沙拉怎样?”梅洛尼的语调带着笑意,低垂着脸,淡紫色长发把他的右脸全部掩住了,加丘在他的右边,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气氛有些僵。

  脚步声显得如玻璃破碎声般明显。

  “……这样啊。”加丘略带惊讶的声音带点。梅洛尼意识到加丘并不喜欢无意间戳别人的痛处,何况是小时候的。也许他听闻过镇上的男人骂那里脏乱的环境和行尸走肉般只会吃饭、酗酒、吸白粉和恨不得把自己割开一块块在床上卖掉的女人。加丘应该可以想到他是怎么活的:可能一生下来就险些被扔在厕所里又差点被溺亡在盥洗池里,吃临期食品过活……

  好的,你成功把我搞内疚了,你成功了梅洛尼,你这个长了女人脸的漂亮混蛋。加丘烦躁不安地拖着平底鞋快步走着,回头看了看梅洛尼,他像没事人一样欣赏着那束玫瑰,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孩。

  梅洛尼抬起了头,眼睛不小心正对着加丘的带歉意的烦躁目光。老天作证,加丘别扭得像个小孩。“这花很漂亮哦。算了,反正活不了,送你吧。”他的反应挺可爱的。梅洛尼轻快的声音像剪刀般把加丘乱麻般的思绪割断,拉回这条阴暗小巷。他看上去在纠结该不该把我装进袋子里打一顿。“哈?”冲人的疑惑语气让梅洛尼感觉他在和一只愤怒的猫科动物对话。“是啊。不喜欢白色的吗?可这种是那家店里最漂亮的了,白得和冰原一样。虽然意大利没有冰原啦……”梅洛尼咧着嘴笑,毫无边界感地把那一小束开得烈的玫瑰丢到了加丘怀里,轻快迅疾地踏着小步拐出了巷子,也不回头看看表情羞恼尴尬的猫科动物。梅洛尼很会处世,已经知道当加丘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声就意味着“对不起是我的错快点原谅老子”,便留着他双颊燥热地杵着,然后等他暴怒着追上来骂骂咧咧地大声叫嚷着。梅洛尼看着加丘只是欢笑着,回头看着年轻的杀手,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使他开始想深入这片随时会置他于死地的冰原。

  不过加丘的手还是抓着已经把油纸攥皱的花束,无瑕的花瓣又像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冰川,又像是他所造的冰雪。

  当天加丘并没有把它丢掉,而是把它插在水杯里放在桌边,床脚,衣架下,镜子边……来来回回,犹豫不定,最后把它放到了窗边。即使有水源也不会苟延残喘太久。加丘想了想梅洛尼当时的笑容和语气的意味,也许它就和梅洛尼的激情一样长久不了。加丘倚在床上胡思乱想。

  事实证明,一向直觉准确的加丘栽在梅洛尼身上了。那家伙难缠得就像张网,而加丘就是条可怜的鱼。梅洛尼几乎天天都和他一起待着,让加丘能够容忍的是梅洛尼会点到为止,不太过分,不过火地撩拨,他们维持着一种微妙而不易的平衡。伊鲁索打趣他们和杰拉德与索尔贝一样腻歪,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加丘对此反应过大,但他看梅洛尼羞愤交加的眼神对此供认不讳。

  现在加丘在犹豫要不要当梅洛尼的面把那束花扔了。诚然,它是很美,如同他的白色相簿所制,但在加丘眼中如血液、内脏般扎眼。对他来说,它散发奇异的怪味。它在桌子上开着,那副自顾自的无辜样子叫人生气又不知如何开口,就和冲他低笑的梅洛尼一样。

  加丘不想再看它和梅洛尼了。他把它塞到了床下,和箱子、防尘罩里的杂物一起。但愿梅洛尼不再烦他……他到底是真的非要他不可还是只是图新鲜……加丘现在就想让那该死得和梅洛尼一样的玫瑰陈腐、死亡,爬上潮虫然后被他们忘记。

  梅洛尼还是缠着他。但加丘看得出来这家伙是认真的了:他没把他当粗犷危险的女人或者其他什么。梅洛尼不再开他的玩笑,常常闭了嘴,只用他的青绿眼睛看着加丘。加丘能感到那双颜色凉如死肉却热烈如涌动的温水包围着他。那是一种窒息的困顿。

  “……在看什么啊?”

  “啊,没什么。”梅洛尼起身上了楼,在走到楼梯顶端时,加丘听到他轻轻说着含糊的话。

  “……你什么时候才理解我?”

  加丘感觉自己莫名像是被尖利又柔软的手爪轻轻抓挠了一下。

  事实上,加丘完全可以把那双漂亮但不安分的眼珠取下来丢到干枯的河床缝里,让它被午后的烈日烤得干裂,但他不也不愿表露自己的真意。加丘仿佛只会用岩片、骨刺与烈火做的外壳包裹自己。而且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情感:困苦把他磨成了易怒刻板的性格,虚伪的骨血和劳作之苦是充斥他童年的主色调。他只会守在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理中躲避。加丘只会躲避。

  梅洛尼看了看背对着自己在沙发上坐着的加丘。他不懂为什么加丘一直避开他,明明他可以答应或直截了当地拒绝后把他冻到半死。可能只是他不太确定,而且他不是和自己一样随便的人。就像吃了半辈子苦,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甜味。梅洛尼确定他是这么想的。

  在过了几天后,梅洛尼又偷偷溜去了那家萨莱诺姑娘开的花店。这次他买了更多的白玫瑰,还有一小把薰衣草,梅洛尼滑稽地把它们抱在怀里回到据点。梅洛尼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他从小在母亲身边的客人口里听腻了廉价可笑的情话。它们露骨下流又恶心,就和许多人给他的评价一样。梅洛尼只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一张好脸和失败低贱的出生。也许娃娃脸的能力是他对两性关系的淡漠和对母亲的愤恨的体现:她甚至没有教他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厌恶自己的孩子,甚至连生下他都是被迫的。

  梅洛尼走进了加丘的房间,把手里的花藏在衣柜边一摞摞的杂物和纸箱里。加丘的床下传来缕缕细微的植物腐臭味,那是一种独特的腥气,已经没有原本的花香了。梅洛尼慢慢踏出了昏暗的房间,回头又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看了一眼那一捧花。它们现在看上去就像廉价的人造塑料花,仿佛是插在娼妓鬓发间的饰品。

  娼妓的孩子闭上了眼。

  今天梅洛尼意外地没有出现在他五英尺内的地方,加丘有点庆幸。他就是太容易做出过激的疯狂事情,看上去就是滥情的样子……加丘平静地回到了房间,现在才6点,但他只想休息。他在床边坐着,对梅洛尼奇怪的态度感到心烦意乱,把一头卷发抓得毛燥不堪。加丘突然嗅到了一股香气。

  那不是香氛般浓得发齁的味道,更像是新鲜的花香。一定不是那束白玫瑰。加丘从床上下来贴在地板上,伸手从床底的一个个杂物间摸出了那束还插在水杯里的玫瑰。它们已经发出了让细菌愉悦的气味。杯口边已经积了一层薄灰,水里泡着几片泛黄且向中间分解腐烂的花瓣。干瘪的枯枝上没有多少花瓣了,加丘把它移到面前时已经抖落了一大半。

  傻子都知道烂了三个星期的花是臭的。那又是什么气味……加丘狠狠地把衰败的花抽出来摔在地板上,想要盘着腿坐在床边。杯子里积淀了残渣的浅绿陈水因为加丘的用力过猛洒出了杯子,全部流在了地上,甚至有一些溅在了床边的衣柜上。“烦死了……都是梅洛尼的错啊……”加丘慌乱地从抽纸盒里抓了几大把纸将裤子和地板上的肮脏污水擦掉。

  地板,床脚,衣柜角……加丘依次跪在地上用纸吸着水。他扒开一摞杂物,看见了一大束白玫瑰和薰衣草。上面沾了一点淡绿色的污水和气味,但还是很新鲜。淡紫色的薰衣草就像梅洛尼的头发。

  “加丘,你在吗?”梅洛尼叩了叩虚掩的门,没听见声音便直接进来了,结果看见加丘在一滩肮脏的污水和蔫败花朵里拿着那束还鲜活着的花。

  “……梅洛尼。你来真的啊。”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冷淡的语调。

  梅洛尼只是垂着头,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鞋尖。加丘昂着头看着他,神情复杂,就像判官面对罪人。对梅洛尼来说加丘的眼睛像寒冰一样凌厉,简直是要把梅洛尼的皮肤全部剥离。

  “拜托,说些什么,加丘。什么都好,哪怕骂我。”

  加丘就像看到梅洛尼向他稚嫩孩子般表达他的卑微爱意。淡紫的柔顺长发和在那条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街巷里一样把他的面孔完全掩盖,那束薰衣草青绿的细枝代替他的眼睛凝视着一片冰原。他看不见那总充满虚假笑意的眼睛。就像是那个住在萨莱诺平民区的孩子注视着另一个住在红灯区的孩子一样充满怜悯。

  过了半晌,加丘重重叹了口气,“好吧,梅洛尼,你成功了。”冰原的烈火停止烧灼,然后锋利的岩片如雪般崩离。

  梅洛尼愣了愣,笑着把败下阵的加丘抱在怀里。那束薰衣草和白玫瑰掉在地上,交错在了一起。加丘带着一点恼火,努力慢慢尝试接受这个麻烦但偶尔不错的漂亮脸混蛋。现在他们光是这样抱着看上去就已经像是青涩但甜蜜的一对了。

  ……当时还真是很不错啊。加丘的脖颈后穿刺血肉的尖刺染得鲜红,乔鲁诺的黄金体验把他牢牢地钉在了上面。已经日出了。他差一点就成功拿到那张Disco了,只差一点。他现在只看见一片漆黑,还有过往的模糊印象。那座旧房子……杉木栅栏……梅洛尼……

  “吧嗒。”

  颤抖了几下后,他的手指彻底不动了,那张红色Disco掉在了遍布化开冰雪和血液的地上。

  梅洛尼那来自萨莱诺的冰原在苏醒的暖阳下彻底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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